我是一道痕,在我有意识之前我就在这里了。
这是一面两米高的清朝大鼓,陈列在鼓楼的展览区中,鼓面已经破烂,风干的牛皮面耷拉在鼓边的铜钉上,由于我看不见自己,估摸就躺在牛皮面和鼓身的交界处。
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思考这个问题——我是一道什么痕?就像人们会思考他们从哪里来一样,这是被人们赋予意义的一个问题。无所谓人从哪里来,人都要死,也许正因为不知起点,所以终点才这么明确,或者说,终点是可以把握的吧。我在知道我是一道痕之前就刻在了这里,不知道躺了多少年月,望着窗外的大雁,北来又南归。
现在,我知道我是一道痕了,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。显然,我哪儿也不会去。没有目的地,我尽可以悠哉悠哉地思考。
鼓面是由一整张蒙古牛皮制成的,列在大鼓之前的介绍版如是说道。也许我在变成鼓的一部分之前就存在了,在这头牦牛还活着的时候就留着了吧。我是粗心的屠夫在放血时留下的伤痕吗?
那么就是说,我聆听着这头牦牛的呼吸,听着鲜血从伤口潺潺流出的悲歌,直到最后一刻,塌缩的胸腔再也没有力气再张开,它也许还能活上几秒,我感受到了流泪的温度。这曾是一头壮实的牦牛。接着,被剥皮,晒干。
我看见身边有几百张牛皮,然后来了一群头顶孔雀毛的人来挑选,我的位置很隐蔽,还是被挑走了。那人头上的孔雀毛深深地望了我一眼,我也无助地看着它。
突然想起一句诗,蜀山兀阿房出。人的索取似乎一向理所应当。向花向草,静物动物,甚至整个他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也是骄傲的私人财富。他们总是高歌着征服自然去糟蹋家园。多可笑!
他们所谓壮丽的建设远不及破坏的万分之一。我只是一张死牛的皮,不怕再丢失什么了!
人除了喜欢抢占非人的东西,很多时候他们连自己人都不放过。这真是奇怪的活物啊。记得百余年前似乎有一场火药与骑兵的战争,当然骑兵们被炸成了肉泥,死了的终于尘土归寂,可是活着的还是继续作孽。也许我是活着的那些人留下的,这么说,我是刺刀刻的痕就有道理了。
我想,在人们意识到他们已经是人之前,他们就开始砸对方脑袋了。刀是他们多么伟大的发明啊,这样就可以不再用笨重的石头和木棍了。一刀进,一刀出;流干了血,呼尽了气。老虎豺狼也奈何不了他们。他们自己也奈何不了自己啦!
他们还是骄傲的,干了坏事还巴不得告诉所有生灵,“瞧,这是俺干的好事”。
说不定就是现在我面前的人干的,他们表演无辜的眼神来看他们自己的杰作,其中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,想在这面老鼓上刻下他的名字,可惜才刻了一刀,就被其他人假惺惺地制止了。
其实他们都想刻上自己名字的,可是狡猾的他们明白,这面鼓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容不下所有的名字,于是一不做二不休,所有人都不要刻,就当已经刻上所有的名字罢了。
这不由的让我想起了人中的一个亚种——男人,他们是多执着于在另一个亚种——女人,身上留下印记啊。男人就像一把刀,捅进她们的身体,刻下自己大大的名字,尽可能的占据所有地方。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,有了他们所谓的先父效应。感觉女人也很可怜,不过也和男人一样可恨,谁叫他们是人呢?
听说,月亮现在也是人类的呢!一个叫什么什么狼的男人,在月亮山踩出了一个脚印,就权当人的签名了。在最求共同利益时,他们比大自然还和谐啊。以后,只要在一个星球上踩一脚,这个星球就是人的啦!
不过我想了这么多,我还是不知道我是一道什么痕。就像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,除了死,他们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。
夕阳西下,太阳又一次通红了白云,渲染了色调渐变的天空。远远望去,就像慈母的目光,看着他顽劣的熊孩子们。
人群消散,微尘渐落。我打算起身离去,突然觉得逻辑上有什么问题,回头一看。
深深浅浅,鼓面上布满了痕。
PS:思想游离身体的结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