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躺在月下的荒原上,野营的帐篷就在几十米开外。我没有带灯,一身轻装,就静静地躺在那里。也许是仰望星空;也许是在忙碌颠簸了一天后稍作休息;也许是,我自己也不知道。

突然,我感到什么东西落在了我的额头上,很轻很轻,几乎没有重量,但是我的的确确感觉到了。究竟是什么东西呢?
也许是一粒尘埃吧!一粒来自千年之外的尘埃。我此时此刻躺在的地方,原先是一座繁荣的大村落吧!勤劳的人们日作夜息。对,就是和谐的,天人合一的小农们。

秋季天高气爽,南飞的秋雁鸣着曲儿唤农夫们归去。狭长的山间小道,一头牵着村落,一头拉着良田。荷锄而归的长影,被落霞染得如水印一般灵动,被拉长,变为一个个跳跃的音符,和着阵阵虫鸣,被断断续续的炊烟记录在彩色的云霞上。对,这一定是缕缕炊烟中的一条,中的一颗炉灰。定格了昔日的安宁,和美。

可是,它没有炉灰这么小,而且是短短的一条。是,是……羽毛吧?对就是这轻飘的,柔软的触感。

是谁的羽毛呢?是哪一只迷路的大雁遗留下的呢?它是经过了怎样的生死搏斗,才得以幸存,而这羽毛絮见证了这一切?!它一定经长风携带,同月光共舞,走走停停,小憩在我的额头,告诉我它的故事。

他是一只雄雁,出生后拼命吃,拼命飞,拼命长。因为他知道秋天不会给他太多时间的。他排在“人”字队的中间,努力的跟着。可是一夜之间,他便不知同伴去了何方。很快,唳声通彻长空,这是湖边的老鹰发出的。它来索取他的一切了!飞,飞!它俯冲下来,狠狠地在他稚嫩的背上啄了一下。落下几篇羽絮,他拼劲全力,抽动着不很发达的肌肉,不知老鹰在何方,同伴在何方,妈妈说的天堂又在何方,飞啊飞,消失在遍山的枫树后。

咦?不对,这东西尽然向额头左边移动了,没有风,那么就不会是羽毛了……其实我尽可以抬起胳膊,把它抓在手心,仔细研究,可是觉得躺姿不错,挺舒服的,不想打断雅兴。

会动的,只有……雨滴了,对它会沿着我的额头上最便捷的一排毛孔流下。可天上无风无云,那么,它一定是上天故意派下来的雨滴,来寻找什么。秋风,秋雨,像哭的一样!

这儿,不是沙场就是坟岗。对,是战场。我听到了金戈铁马从远方滚滚而来,铁骑突出刀枪鸣。两军对峙,战鼓打击着地母的心脏,在天宇之间徘徊。

突然,从“岳”字旗下跳出来一个人,怒吼着“胡虏”声音如此壮美洪亮。“雪耻待何时?!”说罢,便飞上快马,抡起大刀,冲在了最前面,将士们齐声怒吼,冲锋。气吞万里如虎!

接下来便是一片嘈杂,戎马的嘶鸣,战士的喊叫,金属的跳音,大风的呼呼。最后只留下一堆忠骨,静静地躺在那里。他们再也回不了家了,家中的少妇老妪提儿携女,不知如何, 如何……

这滴雨是上天赐予这些忠骨的泪水,却被我打断了这份铁血柔情。

哎?它,怎么又跑到右边去了?这回可定不是雨滴了,是什么呢?它……
这时,同学们叫我回去烤火,我也不得不动身,可心里想的还是……
哦,原来是一只飞虫。

2013-4-20 完